社交牛杂,但极度被动社交

【昭白】石心人和南柯梦

历史丈育的七夕贺文

@程琢是琢也是卓 安利了,遂造谣一篇


01

昭王五十一年的冬天委实是太长了,长到嬴稷快忘了春日该是什么模样,每日所见的,不过是一片银装,和素雪下赤红的军旗,和深黑的城墙。

自从年初以来,嬴稷的汤药就没停过,人生七十古来稀,嬴稷到了这个岁数,无论是太医还是臣子,心里都有了最坏的打算。即使是冬日的过去,也没有带走秦王宫里的病气,从最断断续续的发热,到如今的日夜梦魇,医官的药方改了一次又一次,炉子上的汤药换了一茬又一茬,仍然是不见成效。

渐渐地,宫里多了些鬼神之说。

最开始只是流传着义渠王的怨念和宣太后的不平在作祟。传着传着,宫里的流言就到了前朝,变成了楚怀王的血泪和屈子的悲鸣,和大周的先祖,一同斥责着这位狂妄而放肆的秦王,攻讦着这位野心勃勃的君主。

再后来,流言顺着北风传到了市井街口,百姓可不懂什么楚王,周王,他们唯一能和血海深仇联想到一起的,只有那位秦王曾经的麾下,战无不胜的将军,人屠白起。他们在水井边,在小巷口,在风力,交头接耳着,只怕是武安君和那被屠戮的几十万军民,还不肯放过秦王呢。


秦昭襄王向来不信鬼神,当流言传到他耳边的时候,已经是初春时节。和流言一起送到的是前线的战报,显然这毫无进展的战报,比狂风骤雨的流言更让这位年迈的君王恼怒。


“可有忘川?可有鬼神?”被病痛折磨了数月的身体,显然吃不消这滔天的怒火,嬴稷少有的地顿了顿,等着身后人来帮他抚背顺气,等到几息,有些怒意地巡视半周后,才有医官急忙上前。也许是内侍的手法不当,也许是流言助燃了这场怒火。

嬴稷推开内侍,快步上前,直直地盯着今日呈上文书的御史大夫,还有那位传信的兵卒,看着两人脸上难以掩饰的惶恐,不由得嗤笑一声。


“既然六国有鬼神,那我大秦的将士为何不助我大秦速取魏国啊!”

秦王的语气,依然是一如既往的狂妄,兵卒和御史大夫垂着头,无人应答,万籁俱静,只能听到炭火哔哔啵啵的声响和君王转身是冕旒碰撞的清脆。

“那武安君既然早已魂归忘川,为何不再战沙场,为寡人夺取天下啊!”

冕旒撞击的声音还未消止,垂头的臣子,只听见一声闷闷的撞击,衣衫勾到什么长筒物造成的。

不由抬头顺着声音看去,在晦明的烛火里,秦王的王座边,正斜靠着那柄锈迹斑斑的秦王剑。


关中平原的冷风,呼啸着穿堂而过,吹得烛火摇曳,众人这才惊觉,原来背后早已被冷汗湿透如冰似铁。


02

也许是所谓日有所思,也可能真的有魂魄入梦的说法。白日里嬴稷听了无数版本的流言蜚语,拿着赐死白起的秦王剑威吓众人。在那天夜里,嬴稷居然难得地梦到了一些故人。

义渠王的容貌早已模糊不清,似乎在怒吼着什么,但这只让他觉得聒噪难耐。楚怀王还是那副懦弱不堪的模样,他也想不明白,这样的君王,怎么还有屈子那样忠贞不二的臣子,简直是可笑。


宣太后似乎依然是垂帘听政时候的模样,艳丽却又胸有成竹,眼睛里迸发着对权势的渴望,多么明亮,多么张扬。和宣太后并立的是他那位好舅舅,面上效忠着大秦,背地里还是想着为自己谋取私立,可是就是这种近乎疯狂的野心,近乎胆大妄为的自私私立,又和他自己有什么不同呢。他突然明白,也许这种对于逐鹿天下的野心,早早地就被刻写在他的骨血里,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沸腾翻涌,转变全身。


他安然地踱步向前走着,那些方才还鲜活灵动人儿,在转瞬又化为齑粉烟消云散了。

之后迎面而来的是秦军,或装备齐整整装待发,高喊着与子同袍;或浑身负伤,气息微薄,嘟哝着家里的父母妻儿的名字。

在无数秦军的尽头,他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人——杀神白起。秦国的武安君,六国军民口中的人屠显然都不能概括他,嬴稷想,那白起不过是一个军功爵制下一步登天的战士,是一柄没有那么忠诚于他的长剑,虽然这把长剑确实是所向披靡,无人能敌。

不过又是一个,妄图与虎谋皮的野心家,一个仗着宠爱有三分些忘乎所以的人罢了。


嬴稷的脚步声惊动了军队尽头的少年,在少年清澈的注视下,他肆无忌惮地审视着这位秦国未来最出彩的将军,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,只在旧日与武安君对饮醉后,听到过几句他初入行伍的故事。

嬴稷从未见过这样单纯懵懂的武安君,黄瘦黄瘦,削着脸颊,手边却放不下那本早已经破旧的兵法。谁能想到,在这样一只普通的行伍里,能诞生未来闻风丧胆的猛将。


“白起。”嬴稷蹲下身与她对视,他要这位少年,眼睛里只能有他一位君王。

“嗯?”少年仍是不解

“你的赤胆忠心,要永远效忠于寡人。”

“为什么?”少年不满自己的一生被早早安排,愤然反驳。


只是这句反驳话音却从未落下,飘飘然地就散去了,嬴稷没有听到这句反驳,他更不想听到这样的反驳。


也许是因为蹲久了,嬴稷起身的时候晃了晃,一口浊气憋在胸口喘不上气,但是身后很快有人扶住了他,宽厚的而温热的掌心,一次次温和二有力地抚过脊背。嬴稷甚至不用回头,就知道白起大概是什么模样,经了风霜,长了见识,杀了不少敌人,刚拜了武安君,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,那是他最熟悉的白起,也是他最喜欢的白起。


直到感受到身前人缓和下气息,白起才停下了动作,缓缓地转到君王身前行礼。同那年一样,利益未毕,就被君王亲亲切切的拉了起来。

嬴稷唤出了一句尘封多年的称呼,“白大哥。”


“王上,”白起显然有些受宠若惊,喜悦之余又有几分惴惴不安,但是行伍生涯已经教会了他伪装,这种又喜有慌的模样,不过持续了须臾。“ 此战攻取鄢城,引水灌城实乃无奈之举。”

“无碍,能攻下城池,什么方法都可以。”嬴稷看着白起松了松紧绷的眉毛,又清了清嗓子“只是,武安君,你的赤胆忠心能否永远效忠于寡人呢。”

“白起义不容辞!”


看啊,当初他说的是那么坚定,那么铿锵有力,可是谁知道未来呢。



方才义不容辞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回响,下一刻又炸起惊雷。

“王上,攻打邯郸的时机已经过了。”

哈,又是这一句,嬴稷不由得越发怒火中烧,这小小一个邯郸,废了他两个将军,害了秦国万名兵卒。兵败之后,他还要送自己的儿子去做质子。他年少便是质子,他的孩子也跑不了做质子的命。

这邯郸打不下,六合一统又如何能在有生之年所见所闻呢。他分明已经逼杀了周天子,他能夺得名义上的帝位,但是他统一不了疆土!



花白着头发的老将,跪在地上,仰望着似癫似狂的君王,含着泪道,“王上,白起对大秦是一片赤胆忠心。”

嬴稷更是感觉怒极反笑,他明明和白起说了这么多遍,他的忠心,怎么还是投给了秦。

“白起,你的赤胆忠心,首先是要忠于寡人,再忠于秦国。”

他抽出腰间的长剑,冰冷的剑锋直直得抵在脖颈上,只要一用力,他就再也不用受着鸟气,更何况,早晚他不都是要魂断在这把秦王剑下的不是吗。

可是,嬴稷也不知道为什么,他握不住这柄剑,白起的每一次呼吸,都带着他的手腕颤抖,他分明是苦练过剑法的。


秦剑最终坠地,发出哐啷的响声,白起的卑微下跪的身形,也在响声中消散了,就好似这世间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,只留下了空荡荡的秦殿,响彻着呼啸的风声。


嬴稷在秦殿的尽头,在那间供奉着秦国先祖的太庙了,见到了他自己。

“即使是我赢稷这棵颗人头,亦可取而奉上!”

那个年少,那个瘦弱的小秦王,披着宽大的秦王袍,站在高台上空荡荡地像个假人,好似他旧时为质时见过的田头草人。唯一不一样的,是草人只会木木地站在原地地老天荒,守着一方天地,但是嬴稷是鲜活的,他会在母亲和舅舅的教导和利用中体验到权利的滋味,会愿意为大秦的六合一统燃烧尽所有,包括他自己的生命。


是了,他分明是一切都可以舍弃,包括这大秦无数将士百姓和他自己,那何况乎是一个白起呢。


远方隐约地传来是一声惊雷,天光大亮了。


03


嬴稷睁开眼时还有些恍惚,只觉得身上皆是汗水,分不清是因为炭炉的热还是因为梦境的寒。他只定定地盯着不远处锈迹斑斑的秦王剑,耳边只要更漏声滴答。约莫是过了五六声,当医官进门的脚步声已经掩盖过了滴漏的师生,嬴稷也已经收拾好了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,端回了那个狂妄果断的秦王的姿态。


今日的诊断倒是比往日快了不少,医官收拾起物具,跪拜道喜。

“只是王上旧疾初愈,任需静养,切莫舞刀弄剑,”年少的医官并不懂朝堂旧时,离开的时候注意到了秦王剑,少不了提醒一句,“王上还是把剑收起来吧,当心被剑气伤了。”



嬴稷终究是没有收拾起这把秦王剑。

他在昭王五十年后第一次,取下这柄秦王剑,剑鞘早就斑驳了锈迹,只是他不许宫人摆弄,才让锈迹和霉斑肆无顾忌地生长。他小心翼翼地拔出长剑,明明是光洁无暇的长剑,他却似乎看到了斑驳的血迹,是满目的殷红,转而是干涸的深黑,他长吸一口气,转瞬收剑归鞘。


尚在病中的秦王在面对战局的时候依然是精神百倍的,方才好转,便百官入宫诏令议政。那柄早就不能使用的秦王剑剑,始终在秦王的手边,寸步不离,警示意着每一位朝堂客。

直到殿外的更漏又换了一次水,殿里的火盆又填了两次炭,天边的日头从升起高悬到微微西沉,争吵依旧在大殿里蔓延,那些被召集入秦宫的文臣武将皆是紧绷着神经,唯独身处高位的秦王,不见一丁点倦意,只是在争吵爆发到最高处时候,低垂着眉眼,轻轻地摩挲着他身边的那柄秦王剑。


争吵突然一点点轻了下去,到寂静无声,嬴稷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。


“寡人,昨夜梦到了宣太后,更梦到了武安君。”在寂静的朝堂里中,嬴稷这句话不轻不重,却足够能让大殿里的宫人和的臣子听得一清二楚。


看着众人的脸色闪过惊异又布满沉思,脸色变了又变,话在口有不敢说的模样,嬴稷得意地笑了笑,他轻轻敲击着剑柄,一下重一下轻,毫无节奏。

他想,今天散朝之后,只怕是又会有新的流言在宫里,在朝堂,在市井里兴起了,也许会围绕着武安君,也许会他毫无关系,但是不用担心,总会有人能知道他的心意,会有人愿意代来他引导这场真正该出现的流言。


梦到白起自然是真的,可若真要说什么情真意切,只怕是不到一成。剩下来的九成心思,三成是是施压于魏冉,三成是平百姓的悠悠众口,剩下的三成,自然是来塑造他在道貌岸然。

弱肉强食,本就是上天留下的道义,而他嬴稷,只是更需要更加完美的借口,来张扬他的野心。他要这天下没有人能来指责秦之所向不道不义!


直到诸位大臣散去,嬴稷喊人收起了围账,这是他入冬后,第一次直接看到这片天地,这关中土地。内侍想着搀扶君王,却只见君王挥手。嬴稷别着锈迹斑斑的秦王剑,一步一步地向着殿门外走去,透过五彩冕旒的珠串,他看到广阔辽远的天空,染着深红色的艳霞,就像白起带回来的那面沾满鲜血地点秦国战旗。这点深红的战旗,会像这晚霞一样,席卷每一处中原大地,甚至是关外山河。



惊雷在耳后响起,惊蛰来了,冬天即将过去,昭王五十一年的春天到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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